池塘生春草
人迹罕至的河边,早春的气息先显露出来。白杨树枝上缀满了鹅黄的嫩苞,绿意若有若无,飘过缕缕的苦药味。脚底下又松软又潮湿。阳坡上,细尖的青草探出头,宛如一群蝌蚪向同一方向展望。几排树中间,挖了给涌泉流出去的沟槽。泉眼的水又细又清,柳条似的摆动,无声地滑过湿泥。河岸边有一大块平地,往年的枯草丛莽一般,枯黄的根部泛出新绿。慢慢地走,裤腿以下都被枯草隐没,刷拉——刷拉的声音既新奇又寂静。飞虫倏然而过,清凉的风拂了脸,几个麻雀扑棱的落到河岸边上。
河底坑坑洼洼,石子,苔藓,木棍,淤泥,积沙,只一股细水弯曲流淌。溪流上漂浮着一块青蛙脊背似的的粘乎乎的东西,又被石块或小木棍扯住,聚集一会,终于冲下去。有时溪流里挟着腐烂的树叶,叶子互相拥挤,发出轻微的摩擦声;有时其他杂物漂浮在水上静静的,只银溅似的的水向下游滚动。腕口粗的一根圆木横在河底,圆木的两头已腐烂变黑,但在这块木头下面,清新的水潺潺而过,——使人强烈感受到春天或者说生命的律动。河的上游,阳光洒在左右摇摆的溪水上,成淡粉色,熠熠地反射着细碎的闪光,刺激人的眼睛和心中说不出的感觉。它仿佛泠泠传递变幻着水的形状和颜色。麻雀飞到河滩上,惊喜地叫,草坡上落下五六只灰鸽,它们哨兵搜索似的分散开走着觅食。
在下游几十米的河岸边,有一棵独柳,树身粗砺。树冠的枝条上染着均匀的新绿,与周围的土黄的色调相比,好象那绿不是树上长出来的,而是从哪里飞来的:绰约清新。柳树旁,河水形成一方池塘。河北面的岸泥上,一线绿草浸在水面下。池水泥浑,中间透着青碧,倒影模糊的树影,池水四周漂浮着枯叶麦秸皮。因为两股溪水流进来,便形成两块水面上的波纹在荡漾。池面上的光色受水气的浸润,衍射着,比晴朗而有微风的天空更有凉意。池塘的两岸,一线绿草浸贴在水面上。池水涨满了,顺着一个缺口,溢向一面斜坡,向下游蜿蜒而去。
北大一位教授在给学生讲“池塘生春草”的意境时,说:“家在南方的同学是容易体会的,但家在甘肃的同学就体会不深了。”课堂上,学生听得笑起来。的确,“池塘生春草”如此通俗明白,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“翻译”出来,何况大人?何况一个北大学子?不过,一提到“甘肃”的字眼,我们甘肃人便立即惊觉,想知道甘肃的同学怎么样了?又能怎么样,如春意,尽在不言中。
四月初的天,忽然下雪了。
太阳早隐入山里,山也模糊不清了。低矮的云层缓慢变化着,飞射出雪粒,漫天而来——地面上的沉寂被打破了;人们露出惊喜。几分钟后,雪粒密集了,急骤地风一般地吹向地面,似乎伴着呼呼的声音。这阵急骤过后,雪片出现了,速度忽然慢下来,抬头看,从天空的某一方向洒下许多半片鸡毛似的雪片儿,于是全天空雪花飘舞。走路的人加快了脚步,有人把手盖在头上兴奋地跑着。大部分的雪花飞速钻入地面,瞬间融化,小部分的打着旋,飘飘悠悠下滑。空中弥漫,看不清房屋和树木。忽然,有了微风,雪花全部整齐地微斜着飘。骑自行车的人穿行在雪雾里,雪片迎面打在脸上,凉丝丝的。但钻入眼睛里的却挡住了视线,用手背擦去。快速地踏着自行车,转方向驶入高洁的柏油路,路两旁的旷野一片弥漫。雪片仍然打在脸上和眼睛里,只好眯拢着眼睛偏着或低着头,心里惊喜这好大的雪。到了家里,肩膀上、胸膛上都白了,雪不能完全拍打下去,拍打不掉的立即就融化了,衣服上几块地方湿湿的。共2页,当前第1页12
透过玻璃窗,外面的雪下得是多么大呵。天好象对今年的持续干旱不满意,狠劲地密集地抛洒。远眺,苍茫弥朦,楼房隐没在雪雾中。一个多小时过去了,那股狠劲儿也过去了,但雪还是在下。到晚上了,仍没有停,车灯扫过空中,看到雪还在飘着。
第二天是个星期六,九点起床,出门,呵。这是多么晴朗的一天。天空多么蓝呵。街道上凡是阳光照射的地方,雪融化了,一片片水湿,湿地上蒸腾着水汽,街上的芸芸众生更增加了这种流变的气息。
郊区的池塘中,水更清冽了。大小高矮的树枝上积雪厚重,地面的枯草低矮隐没,星星点点的白。池塘中间有几块沙洲,落满了雪,象几个白帽子漂浮在水面上。这种景象,使人想到遥远的阿拉斯加或什么地方的暮春。而在向阳的斜坡上,已经湿漉漉的了,雪的映衬使绿草葱翠。
伫立池塘边,仿佛站在一个时代的边缘,在永远渴望突如而来的飞雪似的奇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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